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弟弟卖你要不要》 BY赤渊 关键词:年下,兄弟,都市,傻白甜 表兄弟,年下,弟X兄。我最爱的年下!!反正我就是写了自己爽一爽的你们懂!!!以前交往过后来分手现在破镜重圆的故事。年下大法好!!兄弟大法好!!!半夜我来爽!!!大概中篇,这阵子都写这个了。 比较激动,别理我就行。爱你们=3=谢谢还关注着我(鞠躬 ======================================== 01 舒成觉得自己今天很倒霉,早上的早饭拎在手上,挤地铁的时候莫名其妙挤没了,中午被客人投诉说客房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只蟑螂尸体,作为客户经理,出事的又是他负责的楼层,只好在下午带着打扫那层的小姑娘给人赔着笑低三下四地道了半天的歉。一天的倒霉可谓从头到尾,傍晚好不容易捱到下班,走在地下通道的时候还滑了一跤,干净的西装全是污渍,搞得样子尽失,最后一瘸一拐到家的时候已经9点了,屁股都还没在沙发上坐热,又接到了妈的电话。 “舒成?刚打你三个电话怎么不接?” 舒成想着我一手拎着快餐盒一手拿着脏西装还成了个跛子哪还有第三只手来接你的电话,话还没出口对面又讲:“最近还上夜班吗?” “上的少了。”前阵子刚刚升职为客服经理,总算不用再每天昼夜颠倒地在大堂蹲班嚼薄荷糖,想到这里舒成稍微欣慰了一点,连着膝盖都觉着没那么痛了,对面又问:“你租的房子几平米的来着?” “50平。”舒成心里一咯噔,觉得不妙,这是要干嘛?催自己买房?八字没一撇的事情,拼死拼活干了两年才攒出只够买一辆奇瑞QQ的钱,买个贵东西心里都要挣扎着老半天的生活水平,舒成想起来就一阵心寒。 “哦,那够两人住了。”舒母突然回头跟什么人兴奋地说着。 “那真是太好了,唉,兄弟俩也能有个照应,房租嘛我们然然也说了,能分担一半……” “那就这么定了啊。”舒母对着话筒说,“你明天去机场把然然接来,听到了没?” “什么,谁?”舒成一下子没听清楚,“你说接谁?” “你吃饭吃傻了?”对面一下凶了,“你表弟,安然!” 舒成刚才是傻,现在是完全呆在电话前,心跳得很快,扑通扑通,一下下。 * “去机场了没?”电话里的声音穿透力很强。 “到了,您老别打电话了成吗,我又不会把那么大一个人弄丢。”舒成往接机口一站,这段时间接机的人并不多,他夹着电话,踱来踱去,对面还在不断唠叨“不就是怕你忘事儿,你这个死孩子从小忘性那么大,万一要你表弟在那里等不到你对得起你姨妈吗balabala”……舒成实在心烦,连忙敷衍了几句,挂了电话。 * 早上出门的时候光是想要穿什么他都想了半天,穿西装感觉自己是个神经病,穿的太随便感觉又很傻逼,年纪大了要顾虑的东西就很多,比如形象,比如面子,比如能不能让他看出自己过得好不好。其实这一切的一切都应该是见前任的时候比较顾虑才对,明明是接自己弟弟,本不该那么踌躇。舒成心里不安极了,看了看手机,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正巧前面就一帮人拖着行李箱出来,舒成忐忑归忐忑,但还是赶紧踮脚张望,正在人群一张张脸中搜索时,有人拍他的肩,他回头,看见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哥。”那人说。 舒成有种脑子轰得一下炸了的感觉。 前面也说过,照理说接个弟弟何必那么忐忑纠结,把接前任时的心情诠释了个遍,但事实就是—— 安然就是舒成的前任。 * “什……什么时候回来的。”舒成在出租车上没话找话,实在没事干,就只好看出租车上的计价器一点一点往上跳,他坐在前排,安然坐在后排,但他却一点都不敢回头。刚才在机场他也是拉着安然的行李箱就跑,都有点像打劫了。连句问好都没问,连舒成自己都觉得,这样有点不大好。 “就刚刚啊。”安然说话语气一直得体礼貌,出租车司机瞥了他们一眼,没说话。 “哥最近还好吗?” “还,还好。”舒成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搁,一边骂自己的没出息,一边继续手足无措。心里疯狂刷弹幕吐槽自己:哇靠你怕啥?你怕他干啥?他是你弟!任打任骂都不能还手的你弟弟!不就以前交往过一阵吗?后来分了的不也是你吗?你紧张啥?非要摆出一副你还留恋他的样子吗?见鬼去吧! “哥。”安然似乎也有点无奈了,“你是不是不想理我……” “没没没。”舒成急忙否定,正当尴尬的时候出租车司机插嘴:“你们是兄弟啊?” “嗯,表兄弟。” “不像啊。”司机说。 “呵呵。”舒成干笑两声,“是不像。” “前面那个转弯是不是?” “是。”舒成给司机指路,“对对对,就是那个路口拐进去,第二幢楼停下就行了。” 安然坐在后座,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 “咳,你房间就是这里。”舒成拉开房间门,“小了点,别介意。” “不介意。”安然笑笑摇头。 舒成把嘴边的下一句“介意的话就去外面自己租房子”咽了回去。 昨天为了把这间房间收拾出来给安然住,一直忙活到大半夜,今天一觉醒来,黑眼圈和熊猫一样。其实本来以为自己可以稍微释然一点的,但事实却是自己连站他边上都觉得尴尬,更别提做出什么兄友弟恭的样子,舒成有点后悔了,昨天真是脑子进了水才不反对老妈让安然和他一起来住的决定,要早知道见了面是那么的难堪,当时怎么着都要拼死抵抗一下。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安然把并不是很多的行李拖进房间,行动利落地铺床、扫地、拖地、摆放物品,就和住自己家一样习惯。 “哥?”安然笑了,“你站在门边干什么?” 对哦,我站在这里干什么。舒成扭头就走。“那你忙吧,有什么需要的和我说。” 安然沉默良久。“好。” * 晚上舒成没睡着,只要一想到隔了一道墙住着安然,他就怎么也睡不着,过去的事情像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转悠。初中的安然,高中白衬衫的安然,以前和他睡一张床的安然,那时候安然青涩又不安的一句“哥,我喜欢你,怎么办”,还有之后云淡风轻的“哦,那就按你说的,分手好了”,一句一句一段一段,记得的不记得的,全都冒出来了。他比安然大不了几岁,但却在一场短暂的恋爱里身心俱疲。其实比起自己,倒是安然更像哥哥,更强势的性格、更优秀的个人经历、更冷静的态度,他们两个谈恋爱的时候,似乎也一直是安然在主导,舒成又傻又愣、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己的弟弟交往,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接吻,第一次互相帮助解决生理问题,全都是安然教的。想到这里他更是睡不着,妈的,他心想,他没事回来干嘛? 然后昏昏沉沉的就睡着了,梦见了以前的事情。安然比舒成小两岁,以前那段时间,两人正好读了一所高中,唯一不同的是,安然是考进去的,舒成是买进去的。安然考进来的时候舒成正好高三,姨妈一家都是做生意的,没太多时间照顾安然,就把安然放舒家,和舒成一起天天向上好好学习,那时候舒成家没有换房子,一共就两个房间,安然只好住在舒成房间,添一张床添一张桌子,两个高中男生,把不大的空间充斥得满满当当。舒成成绩不好,有的时候就连哄带骗叫安然帮自己写作业。安然在高中时期算是人生赢家,长得好看,成绩好,运动也不错,舒成差使他帮自己干这干那的时候,其实总会有点愧疚和心虚,但一想到那是自己弟弟,而且安然总是乖顺听话的样子,又有点心安理得了。舒成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安然那时候是怎么对自己有意思的,他就记得那天,大概是快期末了,天气很热,他一进房间就甩了书包开空调,对着脖子猛吹,吹着吹着听见安然叫他,回头一看,看见安然若有所思的样子。 “干嘛?要吃冰棍自己去冰箱拿啊,给我也顺便拿一支。” “哥。”安然微微低着头,他那时候就已经比舒成高了,少年的身段瘦瘦高高,像棵挺拔的翠竹,“我有点事想和你讲。” “你说。”舒成满脑子都是空调。 安然沉默了一会,然后开口。 “哥……我喜欢你,怎么办?” 18岁的舒成听到这句话以后,眼睛瞪得像铜铃,像是被雷劈了,半天没缓过神来。 * 早上起来的时候舒成觉得自己黑眼圈更浓了,梦了一晚上以前的事情,感觉状态很不好,偏偏今天又要上班。走出房间看见安然在烧早饭,他一愣,半天没回过神来。 “哥?”安然对他笑笑,“要去上班吗?” “嗯。”他拉开椅子,桌上放着煎荷包蛋和粥,荷包蛋是他最喜欢的那种煎得嫩嫩的蛋,淋着酱油,以前这是舒妈妈的拿手早餐,不知道安然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一手的。他又有些愣神,安然坐到他对面:“哥?” 他摇了摇头说没事。 他不明白安然这是在干什么,在讨好他?这讨好又是什么性质的呢,是弟弟对哥哥的讨好,还是出于以前恋人的身份?如果是兄弟之间,那他觉得还没那么棘手,毕竟安然住不长,过一阵子也就走了。但是自己不一样,他做不到和安然一样云淡风轻,他本身就是容易想东想西的人,而最容易让他想东想西的正主现在就坐在他对面,一双好看的眼睛看他,等着他说话。舒成迅速吃完,站起身,看也没去看他:“我走了,碗你留着吧,我回来洗。” 安然站起身帮他开门,温温和和,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他刚才的冷淡。“要给哥哥留晚饭吗?”他柔声问。 “不用。”他又是一僵。安然帮他按好电梯,期间一直看着他,把舒成看得毛骨悚然,匆忙逃进电梯的时候舒成真想破口大骂,完了,这真的不得了了,妈的,这没法住人了。 都分手两年了,他到底想干嘛? 02 舒成上班的时候精神恍惚,整个人都不在调上,值班小妹问他床垫要不要换一批新的他说啊?扫地大妈说你踩到脏水了他还是说啊?领导来视察,他差点在介绍总统套房的时候一下巴磕在瓷砖上,所幸很快稳了下来,才没出大差错。连代班经理Jessica都看出他的不对劲了,午休的时候问他,舒成你怎么了?怎么精神那么差?没事吧? 舒成摇头说没事。话音还没落就收到一条短信,他点开一看,来自安然:“哥,我在超市,你想吃什么?” 舒成一口老血都想喷出来,正好Jessica偏头过来看见了发件人的名字,说:“你女朋友?名字还挺好听。” “我表弟。”舒成很无语,“最近住我家。” “哦。你状态不好和你弟有关系?他整晚打游戏?” “那倒没有……”舒成满世界找理由,“我就是最近……失眠,对,失眠。” “失眠啊,那可真要命。”Jessica的眼神充满同情,“睡前喝点牛奶吧,用热水泡泡脚,实在不行就只好去找心理医生了。” 舒成叹了口气,编辑了一句“你随便吧”发送出去。 晚上回去的时候果然安然已经做好饭了,满桌都是舒成最喜欢的菜色,舒成隐约记得两年前安然只会烧蛋系和简单的炒饭炒面之类,没想到两年以后已经达到了这个水平。他不发一言地坐下,安然帮他拿了筷子,舒成环视四周,家里被收拾了一遍,他张了张口。 “你怎么还没去上班?” “职位还在调度,这两天不用上班。”安然说,“把家里稍微收拾了一下,放心,哥的房间我没有进去。” 舒成觉得浑身不自在,他突然想起了以前他们都是大学生的日子。安然的成绩本身可以上更好的大学,却偏偏报考到了和他一样的城市,死缠烂打求他出来租房子一起住,他们开始都不会做饭,吃外卖吃到吐,后来舒成开始学做饭,约好了一个做饭一个洗碗。安然有点洁癖,不大的空间,每个房间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切都像没有变过一样,冷水壶放在原来的位置,水杯的数量都和以前一样,安然笑着对他说:“哥,尝尝这个,我新学的。” 舒成伸筷子尝了一口,味道一般,说不上特别好,但至少不错。 “哥你觉得……” “你打算住多久?”他打断了他。 安然一愣。“哥不方便吗?” 舒成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有点心软了,但想起以前的事情,觉得还是狠下心比较好。自己和安然是不一样的人,这一点,他在两年前的分手里就已经大彻大悟。姨妈家有钱,有公司有产业,自己家只是普通水平,一直以来都是姨妈家的帮衬,家里才能换了房子买了车。安然优秀体面,而自己说到底只是个酒店的小主管,本身起点就不同,就决定了之后他们的生活交集点会更少。舒成自己心里也明明白白,安然怎么会缺在外面租房子的钱,以分担房租为名住到他这里,只是借口罢了。 “我们有必要闹得那么僵吗,哥。”对面也放下了碗筷。 “不是我要闹得那么僵,是我根本不知道你要干什么吧?”他根本不敢抬头,因为一直都是这样,只要他看着安然的眼睛,他就会情不自禁被带着走,“你还记得我是你哥吗。” “记得。” “我看你根本不记得,要是记得,就知道是别再来找我比较好吧?”舒成觉得桌子底下自己的手都有些抖,“你想让姨妈知道吗?她儿子和他表哥以前在一起过,你还想不想活了?” “哥是在顾虑这个?”他看着他。 “我是怕我被你妈给打死了。”舒成冷笑了一下,“毕竟我和你是没法比的,你是大少爷,我就是一给人打工的,住在一起你也不嫌掉价。” “哥你说这些是成心来气我的是不是?”安然站起身,语气很冷。他天生似乎就有这样的能力,生气的时候似乎周围的空气都冰了下来。舒成抬头看他,安然似乎是真的生气了,好看的眸里都是怒意。 正剑拔弩张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舒成一愣,拉开椅子去沙发上找自己的手机。 “住得怎么样?没和弟弟吵架吧?”是老妈。 “我……”刚刚就在吵,他哈哈干笑了两声,“怎么会呢。” “然然在你这里住的还习惯不?多照顾着点你弟弟,房子收拾得干净些,别老那么邋遢,活该一直没女朋友。” “他……住得挺习惯的。”舒成瞟了安然一眼,“妈你还有什么事吗?” “你这死孩子就这么不想和我说话?起开,叫然然接电话。” 舒成只好朝安然挥挥手,把电话交给他,站在一旁。 “然然住得还舒服吗?唉你哥就那个不长进的样子,你多教教他,他要是发脾气你也别理他,有啥事也麻烦你多照应着你哥……” 电话音量很大,舒成站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心里有些火大。什么叫多照应着点?靠,以前这小破孩初中在外面和人打架是谁帮他出的头?小学时把人家玻璃砸烂了不敢告诉爸妈是谁拿自己早饭钱帮他赔的?大学时候每顿饭都是谁烧给他吃的?自己就差在脸上写着“绝世好哥”几字,好吧虽然成绩差了点,在外面的能力差了点,可是对待安然,舒成一直都问心无愧。交往由他,什么都顺应着他,分手之后也绝不纠缠。最窘迫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在异乡顿顿吃泡面,白天上课晚上打兼职,毕业了不要家里一分钱,不求姨妈帮忙找关系,一家一家投简历慢慢往上爬。最困难的时候都扛住了,那时候安然在哪里?他刚刚在心里说了一排艹字,就听见安然在电话里用无辜的语气对着那头说: “小姨,哥哥好像不喜欢我了。” 舒成一口血差点喷出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安然。 “什么?舒成欺负你了?” “没。”安然摆出了小学才用的撒娇语气,“我很想和哥哥住,但哥哥好像不太想和我住。” “什么?然然你把电话给舒成,气死我了,这死孩子……” 舒成已经要呆滞了。安然笑眯眯地把手机递给他,刚放到耳边就是老妈的破口大骂。 “你这小孩怎么做事情的?叫你好好对然然你怎么就听不进去?你知不知道姨妈这两年帮了我们家多少忙?你多大了?还有没有脑子啊,你弟是打你还是骂你还是怎么的,你就不喜欢他?你以为你多金贵啊还嫌弃人家……” “我我我我……”舒成都快成公鸡了,“我,我没有啊。” “好好待你弟听到没?要是然然再和我说你不喜欢他,你今年过年就别回来了!” 电话挂断了。舒成傻站在那里。内心的弹幕只有一片刷屏的三个字:窦娥冤。 * “看我被骂你很爽是不是?”舒成白了安然一眼,表弟正在收拾碗筷,还像模像样地寄了条围裙,听到舒成的话回头,一副委屈的表情:“我说的是实话啊。” “三岁的把戏都拿出来了,啊?告状!”舒成一想起刚才,气得直抽抽,“你怎么不和我妈说以前你甩了我?” 安然一顿,神色认真。“我没有甩你。” “行行行,别卖可怜,是不是我们心里都清楚。”舒成挥挥手,“我也就年纪小才会吃你这套了。” “我真的没有。”安然放下抹布,站在餐桌边上。其实两年来安然的眉目也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好看,依旧是人群中很夺目的那个,但气质却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似乎是两年来经历了一些事情,安然比大学时更内敛沉稳,脱去了青涩,现在的样子更加富有魅力。舒成瞄了他一眼扭头就走,他放下抹布追过来,一把抓住舒成的手腕。 “什么事?” “哥。”他看着他,“你都不愿意好好再问我一次。” 舒成笑了笑,眼前的青年眼神里的东西很熟悉,就像小时候一模一样。小时候的安然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受委屈的时候,被人欺负的时候,压岁钱弄丢的时候,他都会来找他,似乎是笃定了舒成一定会帮他,但事实就是舒成就是一定会帮他。7岁的安然眼睛眨巴眨巴,要沁出泪来,轻声叫一句,哥,你帮帮我好不好?17岁的安然穿着白衬衫,在学校走廊的死角吻他,轻声恳求他,哥,不要拒绝我好不好?现在的安然穿着围裙,手还是湿的,抓着自己的手腕,问他,哥,听我好好解释好不好? 但现在舒成已经不是原来的舒成了。他轻轻拨开安然的手,微笑了一下,明明没有表弟高,却伸手拍了拍安然的脑袋: “没事,我已经不在乎了,以后好好当兄弟就行。” 说完这句他关门回房,装作没看见安然的表情。他坐在床上发呆,叹了口气。好像这样,就能把心里的难过、不安和悔意,用一扇门,遮挡得干干净净。 03 “很简单,她想复合。”Jessica笃定地说。 “真……真的?” “当然啦,舒成你是傻的吧?照你的描述,前女友在分手两年后突然回来,明明自己是个土豪却死皮赖脸非要住到你家来,住你家也就算了来的第一天就打扫房子又做饭的……这不是想复合是要干什么?” “可,可是……” “可是什么啊,这都那么明显了,怎么,你是已经不喜欢她了,想赶她走?” 舒成想了想。“差不多吧。” “找个借口呗,最近你表弟不是住你家吗?就和她说,你表弟和你住,她再住进来不太方便,让她去外面自己找房子。”Jessica信心十足,“这不现成的借口摆着。” “……”舒成心想,可是我口中的那个“前女友”和表弟是同一个人怎么办。 “你犹豫什么?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你要是释然了放下了不喜欢了,那就赶她走,还念念不忘就留下呗,你还喜不喜欢她?” 舒成沉默了。 对啊,还喜欢安然吗? 其实答案心里也清楚,那么多年来在朋友圈里看了那么多的心灵鸡汤,舒成也明白,要是真的释然了、放下了,那么现在便不该有这些顾虑,他应该自然大方地和安然说话,礼貌地告诉他欢迎过来住,哥哥能照顾的会尽量照顾你,他不该会畏惧安然凝视他的眼神,不会时常想起以前的事情。而事实是他手足无措,会因安然的一个动作而手忙脚乱,会不敢和他再有多的肢体接触,他在逃,逃得远远的,和事实隔开。 他会怀念,怀念过去的安然,高一时眉清目秀,什么都在萌芽而不说破时的样子。没有之后乌七八糟的一堆破事,没有两年前的不欢而散,或者说,也许他们没有在一起过会好一点吧?那安然就会是他永远的优秀的、会向他撒娇的弟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保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彼此都难堪。 还喜欢吗?他扪心自问。 喜欢。 * 下班的时候舒成心想今天安然估计不会给他做饭了,昨天说的够清楚了,该明白的自然会明白。安然是那么聪明的人,说不定隔天就要搬出他家了,只是老妈那里没法交代,多半又要以为安然是因为和自己吵架搬走的。该怎么和老妈解释?他一路从地铁站想到电梯,又从电梯思索到家门口。转钥匙打开门的时候吓了一跳,屋里灯火通明,他走进去探头一看,安然戴着塑胶手套,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你在干嘛?”舒成眼睁睁看着锅里的油溅出来,把他一惊,连忙冲过去想拉过安然,油渍溅出来溅到安然的塑胶手套上,舒成又惊又恐:“你干嘛?” “煎饼。”安然指着桌上的菜谱,“第一次试,还在学。” “你没事煎饼干嘛?有没有烫到手?”舒成刚想去摘他手套,但在碰到安然袖子的时候,猛然想起自己要离他远点,便装作不经意地收回手,“你别让我没法和姨妈交代行不?” “哥中午发了微博说想吃煎饼啊。”安然轻声说。 舒成瞪大眼睛,然后掏出手机翻微博,发现自己中午果真发了一条“员工食堂的煎饼真好吃,可惜今天没抢到,好想吃。”他没想到安然居然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看见了,而且还真在给他做,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你有微博?”咋找到我的? “有啊。”安然笑笑,“哥你站开点,小心油。” 舒成像个傻逼一样,杵在那里看安然煎饼,安然学得很快,对着菜谱一个步骤一个步骤来,第一个焦了,第二个就稍微有了点样子,第三个是最成功的一个,金黄的脆脆的飞饼像模像样地放在白盘中,安然从柜子里找出连舒成都不记得放在哪里了的椒盐、孜然,还有一包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掏出来的肯德基番茄酱。就在舒成在思索那是什么时候的番茄酱的时候,安然又跑去炒了个蛋,炸了盘鸡翅,端到桌上,然后站在桌旁,一副小媳妇求表扬的样子。 “你……”舒成无语了,“你忘了我昨天说的话了?” “什么话?”安然装傻。 靠。装,你继续装。 “我们好好当兄弟。”舒成一字一句重复。 安然露出诧异的表情:“现在难道不是吗?” 哇他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以前读大学的时候,哥哥帮我烧了那么长时间的饭,现在我帮哥烧饭是应该的,哥下班很累了,我现在还没上班,体谅一下哥是应该的。”安然平稳地说,面容认真,一派尊老爱幼,末了眯了眯眼睛补充一句,“阿姨要是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你翅膀硬了是不是,学会拿我妈威胁我了?”舒成说话明显底气不足。 “哥我真没别的意思,你知道的,我最听你的话了。”安然盯着他,眼神有些无辜,“你不喜欢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干的。哥就当我在报恩行吗?报答你以前对我的好,就是兄弟之间的亲情和感恩。”他加重了兄弟和亲情四字,“真的,绝对没别的。” 他说的更有道理我更无法反驳了。舒成脑子塞住了一会,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安然正在解围裙,听话得就像豆丁一样的小时候,跟在舒成屁股后面,指哪打哪的样子。舒成思索了一下,突然觉得,家里多个保姆也不错,不用打扫屋子,不用烧饭洗碗,不用点外卖,有人可以使唤来使唤去,这么一想,生活都多姿多彩起来了。他沉思一会,还有点怀疑:“你真没别的意思?” “真没别的意思。否则我早就说了,是吧?”安然举起手,“我保证。” “那行。”舒成坐下来,埋头咬煎饼,味道还不错,炸鸡翅的口感也刚刚好,这小子什么时候学成家庭主妇般手艺的?使唤他的心情更重了,活该,以前我是怎么掏心掏肺对你的。大学的时候安然嘴可挑,舒成为了煮他喜欢吃的菜色,都快煮出了一本菜谱,想到这里,舒成原本还有的一丢丢内疚都没有了,转为山大王一般,挥挥手示意,“一会碗也洗掉啊。” “好。”安然一脸乖顺,别提有多听话。 * 半夜舒成躺床上,越想越不对劲,这就让他住下了?这就说通了?但仔细一思索,逻辑上似乎也没什么问题。报恩嘛,舒成脑子转着,农夫在冬天里捡条蛇暖暖,蛇都要向农夫报恩帮农夫实现愿望呢,等等好像记错了,蛇没有报恩,蛇干啥了来着…… 半夜又梦到了以前的事情,大概是初中的安然吧,过年的时候来舒成家拜年,两个男孩子在大人看不见的角落,把鞭炮放得震天响,那大概是安然最不像优等生的时候,跟着舒成一起疯玩,舒成教他把鞭炮往阴沟里扔,悄悄地,不被门卫发现,哪知道安然一个脱手,鞭炮掉到别人电瓶车轮胎下炸了,顿时电瓶车警报如雷鸣,连带着整个车库的电瓶车都响了起来,呜啦呜啦,把死人都能叫醒的动静。 舒成快吓死了,远远的还能看见小区保安都要来了,一看边上有个灌木丛,连忙拉了安然往景观灌木后面躲,两个半大男孩子缩在一团绿色后头,舒成拼命把安然的脑袋往下按,抱着他蜷得越低越好。保安过来一边骂一边巡视,路过那丛灌木的时候舒成连呼吸都憋住了,安然的脸就在边上,眉目干净好看。安然张嘴正要说什么,舒成一把捂住他嘴。“要死啊你。”他在安然耳边用气音骂他,气息吹开少年耳边的发丝,脖颈白净修长,“小心被骂了又找我哭!” 保安走后,他俩从灌木丛后面滚出来,安然突然在那里笑,舒成被他笑得莫名其妙,问了句你笑什么?哪知安然越笑越厉害,舒成正要拍他脑袋的时候安然过来抱住他脖子,软糯糯一声:“哥。” “干嘛。”舒成没好气。 安然还在笑,还死活不肯起来,两个人在草地里扒拉了一圈,干净的衣服上全是草屑和灰。半晌以后安然突然开口了:“谢谢哥。” * 第二天上班的地铁依旧挤,人山人海,舒成觉得自己都要被挤成昨天吃的煎饼了。他站的位置边上正好有个小学生也在挤地铁,还拿着一本书在看。舒成因为身高的关系瞄到了几眼,是本童话,小孩翻到的一页,农夫与蛇。 舒成实在无聊,就在拥挤的人潮中偷窥小孩这本低龄注音版童话,看得津津有味不亦乐乎,翻到最后故事的结局的时候地铁报站了,舒成大喊着“我下车我下车!”,然后被一群乘客往车门方向挤,一阵挣扎以后终于被推了出来,一个趔趄才站稳。 他一边走向工作的酒店,一边回忆今天早上的读书之旅,想着想着,突然想到一个之前忘了的事实,他站在路口,顿悟自己昨天,似乎记错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条被农夫救了的蛇……好像把农夫咬死了啊? 04 安然周一就得去上班了,据说职位调度完毕,地点在一家上市公司,每天和舒成上班是相反的方向,舒成想着,安然初来乍到,好日子过惯了,这下却要他和自己一样在地铁里挤得无法自拔,心里有点幸灾乐祸。周日他到十点才起来,洗漱完以后就像包工头一样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暗爽地看着安然拿着拖把,像长工一样忙忙碌碌。 “明天要上班了?”他问。 “嗯。”安然搬开柜子拖下面的死角,“哥待会有空吗?” “有。”舒成下意识回答,刚说完又后悔,“你要干嘛?” “陪我去买个东西行吗?想让哥帮我挑一挑。” 舒成就说哦,然后安然拖完地,披了个外套,他们也就出门了,舒成一直以为陪安然挑个东西嘛,不是衣服就是送人的礼物之类,哪知道安然搭了个出租车,一路风驰电掣,停下的地方,居然是个4S店。舒成目瞪口呆,在安然要进门的时候拉住他的袖子:“你干嘛?” “哥和我上班地址都远,一直坐地铁的话也不太方便。”安然微笑。“所以我想买辆车。” 差距!差距!人生的差距!舒成在心里泪流满面。别人想买个车,就轻描淡写“陪我去买个东西”!一个东西!好大的东西!安然在前面逛,特别淡然地回头问他:“哥觉得什么款型的好?” “实用点……吧。”他回答,安然点头。安然想买的也不是败家的车型,在中档很实用的几款挑了又挑,终于定下了一款,舒成还在“有钱真好”“什么时候我也能过上这种说买就买的生活”的心理活动中痛心,就见安然又偏头问他:“哥喜欢什么颜色?” “问我?”舒成有点迟疑,“你自己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啊。” “我想听哥的意见。”安然很执着。 舒成没说话,边上也有一对夫妇在买车,丈夫询问妻子这个颜色好不好看。哇靠,安然说话这语气,怎么感觉在和女朋友说话似的?舒成突然有点脸红了,他瞥了安然一眼,表弟依旧帅得夺目,正拿着介绍车子的册子,指节扣在唇边,注意到舒成的视线以后冲他一笑,像是在等他回答。 要死要死。舒成感觉心跳也要开始快了。 “哥?”安然像是提醒般地叫了一声。 “你你你你自己买车问我干嘛?我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舒成调整了一下情绪,恶作剧的心也上来了,“你要听我的?” “嗯。” “那你买那个大红的。”舒成手一指,连站在安然边上的销售小哥闻言都脸色一僵,“喜庆嘛。” 安然一愣,但微笑了一下,转头对销售小哥说:“那就大红的吧。” “等等?”这次是舒成傻了,销售小哥也拿着卡,一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样子,舒成难以置信地看他,没想到他真听自己的,“你真买红的啊?” “因为哥你说买红的啊。”安然露出一副诧异的表情,“我都听哥的。” 舒成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看着安然的笑,觉得自己好挫败,恶作剧不成还被表弟又摆了一道。自己当然不会真的让安然买大红色的车,否则阿姨看到了,问安然怎么回事,安然八成说哥喜欢,然后自己八张嘴说不清,就可以去跳黄河了。他郁闷地摆摆手:“刚和你开玩笑呢,黑的吧。” “好。”安然自然点头,不显山不露水,转头就去付钱了。 * 然后就忙乎了一下午,领车,熟悉驾驶,去车管所上牌照,等安然真的把新车开到小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舒成坐在副驾驶拼命打哈欠,打开车门的时候风有点冷,舒成缩了缩脖子,把围巾裹得更紧了点。 “哥。”安然从驾驶位出来,叫他。 “嗯?”舒成缩在羊毛围巾里,闷闷地回答他。 安然把什么东西抛给他,舒成伸手接住,一看,居然是一把车钥匙,他顿时连瞌睡都吓醒了:“你干嘛?” “本来买车就是和哥一起用的呀,哥上班也能开。”安然笑笑,“钥匙有两把嘛。” 钥匙温温的,舒成撇了撇嘴,递给他。“我不要。” “哥。”安然有些无奈,“本身只是为了方便。” “我老拿你东西像什么样,何况是车这种贵东西?再说,我开车也不熟练,万一擦了碰了,还更麻烦。”舒成执意要还他,安然执意不接,舒成恼了,用力把钥匙塞他手里,扬了扬眉毛,“你不收回去,我们就在楼下一直吹冷风到半夜吧。” 安然哭笑不得,只得收回钥匙,跟着舒成往楼上走。楼道也是凉飕飕的,电梯楼层的数字一点点变大,安然叹了口气。 “哥,你不要和我见外。”他悠悠地说。 “亲兄弟明算账。”舒成加重了兄弟两字,“我又不用你养。我有手有脚有工作的,干嘛拿你东西?我是你女朋友还是怎么的?” 安然似乎有点不开心,转头面向电梯广告,半天没说话。 * 周一舒成起得特别早,比安然做早点起来的时间还早,一看安然还在睡,赶紧蹑手蹑脚地溜出家门上班去了。安然一觉醒来,发现舒成不在,他本来是打算把舒成塞进车子里送他去上班,结果现在居然给他逃掉了。安然站在桌边,觉得有点哭笑不得。 * “你前女友的事情怎么样了?”Jessica问他。 “哦,让她住着了,没什么事,就和她说,保持朋友关系。”舒成含糊其辞,一转头却看见Jessica一脸意味不明的笑容,觉得有点惊悚,“干嘛?” “你知道男人最无法抵抗的东西之一是什么吗?那就是服软的前女友。我跟你打包票,不出三个月,哦,三个月都不用,不出一个月,你们就要复合了。”Jessica信誓旦旦。 “乱说什么呢。我真的和他说好了,绝对不发展其他的感情。”舒成就差对天发誓,“再说,我跟他心软什么?当年他一声不吭就走掉,我和没头苍蝇一样找了一个礼拜,才知道他居然去了另一个城市,全世界都知道这件事,就他妈我不知道。愧对自己良心的是他又不是我。要是当年被这么对待的人是你,你会心软吗?” “谁知道呢,舒成你是重情义的人,谁都看得出来。”Jessica摇着杯子里的果汁,一脸促狭,“再说,你们都是对彼此有感情基础的人,你对她恋恋不忘,她对你旧情难舍,万一哪一天你们都寂寞了,孤单了,需要人陪了,正好这时候还喝了点酒,哇塞,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干柴烈火顺水推舟……这不就又重归于好了吗?” 舒成一脸吃到屎的表情看着她。 “哦天我忘了你家还住了个表弟,那这么说,表弟就是妨碍你们重燃爱火的唯一阻碍了,唉,尴尬啊,住了个表弟,你们想说点悄悄话都不行。我要是你前女友,而且成心想找机会和你和好的话,我就先把你表弟给做掉,没有点二人空间怎么行……” “打住打住。”舒成连忙打断她,“你前提有问题,你怎么知道,他一定想和我复合?” “这个问题不是早就回答你了嘛。”Jessica瞟他,“其实在我看来,你们之间一定有误会。” “误会,呵呵。”舒成冷笑,“你觉得,他唯独瞒着男朋友,自己一言不发离开的事情是一场误会?拜托,我们那时候住在一起,他每天有一万个机会告诉我这件事,但他没有。你知道吗,后来我找不到他,给他朋友打电话,他朋友用惊讶的语气问我‘他没告诉你吗?他去S城了’的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傻逼,被耍得团团转。” “她去S城干嘛?” “鬼知道,现在我也懒得知道了。那段日子我真的很颓废,分手失恋也不敢和家人讲,偏偏当时的工作也出了点问题,生活没着落,乱七八糟的事情夹杂在一起,晚上梦来梦去都是他,醒来又难受。”舒成想起了以前的事情,“过年也不敢回去,有的时候会从别人口中听到一些他的消息,无非是很成功很出色之类的,也许在一起的时候,因为快乐,就会选择性忘记一些物质上的问题,但他走了以后,我就真的就意识到,我和他,毕竟还是不一样的人。” Jessica沉默了,拍了拍他的肩。 “你说他做错了什么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他当时可能确实是有自己的苦衷吧,时间久了,我也不愿再深究什么,他这两天的讨好我都看得出来,他或许对我有点愧疚之情,可能是觉得,现在为我做多点事情,就能稍微弥补之前的亏欠和他良心的不安之类的,所以我也就任他住下了……至于爱情,我也不奢望他还有。毕竟两年了,现在的我,唯一希望的,就是彼此都能过得好一点,各自找到适合自己的生活。”舒成玩着手机外壳,突然笑了笑,“我有自知之明,不论是身份、条件还是别的,我都不适合他。” * “你干嘛?”舒成瞪大眼睛。 “接你回家。”安然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哥哥请上车。” “你……”舒成无语了,他没想到安然能无聊到这个地步,大老远从反方向的自己公司开车过来,开到他所在的酒店,来接他回家。有这个闲工夫为什么不回家先做饭?内心的吐槽刷了满屏,但他还是上了车。安然立刻麻利地启动,倒车,动作行云流水,安然手的骨节特别好看,做起那么普通的动作,却有一种特殊的美感。 开到一半果然安然耍起了幺蛾子,其实也不算一半,离小区还剩不太远的路,安然突然停下了,把车泊到路边。舒成一脸莫名,“怎么了?” “我手痛。”安然撒谎不打草稿。 “你骗谁呢?” “我真的手痛!”安然要卷袖子给他看,“我不能开了,哥你替我开。” “你几岁啊?”舒成真没想到,两年不见,安然的脸皮厚度居然见长,“就剩这么点路了,你开完手会断掉还是怎么的?” “会断掉。”安然一本正经。 “……” * 最后还是被打败了,和安然换了位置,准备把车从路边安然随便泊着的角落移出来。系好保险带的那一刻,舒成有槽都没地吐。他压根不太熟悉开车,毕竟自己low掉的生活水平注定了他与车无缘,驾照还是大学的时候和同学组队去考的,什么倒桩,什么挂档,到现在,只要是能忘的舒成早就都忘光了。安然就不动如山坐在边上,笑眯眯看着他。 “别看着我。”舒成白他一眼,“我好久没开,紧张。” 安然听话地把视线放平。 第一步,踩什么来着……舒成使劲回忆驾驶知识,好像是……这个? 他猛然踩下脚,然后就听见哐唧一声。两人猛地往前一倾,舒成差点磕方向盘上。 “哥。”安然平静得好像撞的不是自己的车,“和前面的撞了。” 05 “怎么办?”舒成很郁卒,他和安然在这个冷风嗖嗖的路口已经等了大半个钟头,被撞车的车主却没有任何要出现的迹象,边上是小店和住宅楼,车主是住户,八成已经回家休息了,等看到自己的车撞坏,估计要等到明天早上。 安然却一副一点都不急的样子,看着舒成一个人不安地踱来踱去,“哥?”他说,“你冷吗?我们回车里等吧。” “怎么办?”舒成还是向他求助了,他有点内疚,生命中第一次撞车就出现在了这个寒冷的路口,“我就说我不会开……” “没事啊哥。”安然安慰地拍了拍他,“你紧张什么?稍微赔点钱就好了,我刚才看了,就车尾撞凹了一点,不是什么大问题。” 舒成想了想。“要赔多少?我看看现在我带的够不够。” “我们回去吧,把号码留下,一直等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更何况我觉得今晚车主是不会下来了。”安然当机立断,他从车里拿出纸笔,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夹在被撞车的车前窗,又有点不放心纸会被吹走,又写了一张同样的,加上几句道歉的话,夹在了自己车的前车窗。 “车就停在这里?”舒成问他。 “恩,保留着现场嘛,如果他要找保险公司的话,也方便估价。”舒成笑了笑,放回纸笔,“明天车主会打电话给我的,剩下的哥就不用担心了。” 舒成白了他一眼。“我就说你不要找我开,真是自找麻烦。”他缩了缩头,把羊毛围巾拉得更上来了些,“对不起啊,如果要自己出钱的话,我会赔的。” 安然当做没听见,转身进了边上的便利店。舒成被无视了这句话,心里很不爽,安然出来的时候拿着两瓶热饮,递给他一瓶。 “反正离家也不太远了。”安然冲他眨眨眼睛,“哥,我们一起走回去吧?” * 确实离家不太远了,几个路口而已,但是,冷。 酒店工作的地方都是开着空调的,舒成穿得不算多,他瞄了一眼安然,安然穿得比他还少,米色大衣,里面单薄的羊毛衫,围了一条围巾,典型的要风度不要温度的打扮。舒成手里握着那杯热咖啡,跟在安然边上走,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到脸上,吹得脸颊生疼。 “哥,你还记不记得,大学的时候,我们也是这么走的?”安然突然说。 舒成一愣,没回答。记得,怎么不记得,安然在读大学,那时候他在实习,有的时候安然上完下午的课,就会到他实习的地点去接他一起回去,实习单位离他们租的房子不远,走走大概也就十分钟的路程,比现在的再短一些。他们会聊天,安然会说说今天上了什么让人讨厌的课,哪个科目很难感觉要挂,食堂的菜煮得没哥煮的好吃之类;舒成一般就抱怨今天实习单位某个前辈又差使他干这干那的,每天看人脸色还要被骂balabala…… “哥也别实习了,直接以后和我去一样的公司工作呀。”安然那时这么说。 舒成明白他的意思,无非就是毕业以后让姨妈帮自己找好职位,等安然一毕业,他们还是能在一起。但是他不喜欢这样的安排,安然总给他一种自己在吃软饭的感觉,他沉默了一会,说:“不用,我自己找工作就行。” “哥。”看这表情,安然又想撒娇了,“哥不想和我一起吗?” “不想。”冷淡得要死,“我不想老靠姨妈。” “好吧。”安然抓了抓他的手臂,笑得好看,“那哥不愿意和我一起,那就我想办法和哥一起好了。” 舒成晃了晃脑袋,安然在他的左手边,安然似乎又长高了点?还是自己的错觉?他想着,正思索的时候安然转头看他。“真想回去。” “不就在回家嘛。”他嘟囔。 “不。”安然叹了口气,“我是说,回到大学那个时候。” 舒成没说话。 “那时候哥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有话憋着也不好好说,冷着张脸不和我说话……” “我哪里不和你说话了。” “你看你看,那么凶。”安然居然嘟了嘟嘴。 “卖萌可耻啊。”舒成退后了一步。 “哥。”安然猛然凑过来,挽他的手臂。舒成下意识想躲,但没躲开,安然挽着他继续走,“哥还记得小时候背我的事情吗?” “记得。”舒成撇了撇嘴。 14岁的舒成带12岁的安然瞒着爸妈去过城市附近的一个小湖泊玩,那时候正好是夏天,天气好得很,舒成拿了他爸的渔具,想试试看钓鱼,哪知道捣鼓了半天却还是怎么也不会用,最后还是决定下河捞,于是就卷了裤脚,拿着网兜像条野狗一般摸进水里。他们落脚的地方是布满大大小小石块的河滩,那时候安然正在河滩上方整理一会要吃的东西,一低头,以他的角度就看见舒成在水里沉沉浮浮,吓得脸都白了。他扔了手里的东西喊着舒成的名字拼命跑去救他,脚一滑就滚了下去,在半水半沙的地方摔了个狗啃泥。舒成刚捞到个螺蛳,一抬头就看见自己弟弟趴在水里,还在一边哭。舒成捞起安然的时候,他抱着他不放手,舒成问他为什么,他也一句话都不说。 “我那时候真的吓死了啊。”安然一边走一边解释,“我以为你溺水了。” “我溺水了你以为你那小身板救得起?我那时候可是初中诶。” “没想那么多,也不记得要叫人什么的,只知道想跳下去,想救哥起来。”安然笑笑。 那连滚带爬的一摔害得安然脚扭了,于是一天的行程都作废。舒成收拾完原本要吃的东西,一路艰难地背着安然回去。安然拎着袋子,舒成背着他,下山走河坡,一路走得磕磕绊绊,偏偏之前玩得太脱,离公交站太远了,两人慢吞吞,足足走了一个钟头。 最后好不容易等到了车,公交车司机看见浑身湿漉漉脏兮兮的安然和背着他也湿漉漉的舒成,差点拒载。舒成说了半天的好话总算上了车。最后到家的时候被骂得狗血淋头,舒成的妈妈看着受伤的安然,气得都要抖了。 “你怎么搞的?你怎么搞的?你把你弟弟搞成这样,你这么当哥哥的?啊?你让我怎么和你姨妈交代啊?你真是气死我了……” 舒母一边骂,作势还要打,安然拖着条瘸腿,抓着舒母的大腿哭得死去活来。“小姨,是我自己摔的,你别骂哥哥,小姨你别骂哥哥,要骂你就骂我好了……” “那时候你哭的,真是……”舒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回想起那个家庭伦理苦情剧般的场面,突然觉得有点好笑,“鼻涕流了我妈一裤子。” “我要是不哭,小姨可就骂死你了,毕竟是你偷偷把我带出去玩的啊。”安然笑眯眯地看他。 “那你后来怎么和你妈解释的?” “我就说……”安然油嘴滑舌,“我就说我在卫生间滑了一跤。” “她信了?”舒成狐疑。 “信了啊。我几乎从来不和她撒谎的,所以我说什么,她基本都信,况且那时候他们都挺忙的,只有保姆在家,晚上她来卧室看了我一眼,问我有没有摔得很严重,要不要去医院,我说没事,她就又走了。”安然耸了耸肩,“哥担心我?” “担心你个大头。” “哥。”安然停步,“我走不动了,你就像小时候一样背我吧。” “……”舒成觉得自己搭理他就是个错误,他扭头就走,“哦,那你就在马路边上过夜吧。” “哥……”安然黏糊地凑上来。 一直都是这样,似乎一切都没有变过一样,让舒成有点恍惚。小时候除夕他们一起熬夜,舒成困得要死,安然一句黏糊糊的哥,他就又抖擞起来陪他打牌;初中安然想要出去玩,舒成不愿意,安然就黏在他边上,也不说话,眼巴巴盯着他,他就立刻心软;高中确定关系以后,安然提的要求让舒成又羞又恼,拒绝了无数次,但敌不过大半夜安然悄悄钻进他的被子,从背后抱紧他,在他耳边,用那样撒娇、委屈的语调,一句句若有若无地喊: “哥,你不喜欢我了吗?” 所以每次拒绝,每次口是心非,每次推开他,但最后每次都会答应。因为安然就像烙在他骨子里的一根软肋,从小到大的宠溺,习惯成自然。 “哥你冷吗?”安然问。 他叹了口气,点头。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也许这辈子都不会真正干出伤安然心的事情,因为那是他弟弟,那是他曾经的恋人,那是安然。 安然抓住了他的手。 “你干嘛?”他猛然一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想甩开,但安然把他抓得紧紧的,安然力气很大,他挣脱不开。安然的手很暖,明明只穿了那么一点衣服。他把舒成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握紧他。 “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话!”舒成气急了。 “就一会,好吗?”安然看他,路灯橙黄色的光照在他的发上,脸上,眸子里都是温暖的橙色与亮亮的光,车来车往,人流穿行,路边的安然安静得就像一幅画。手心的温暖传到四肢百骸,那一个口袋似乎隔开了寒冷和夜风,舒成很久没说话。 “哥?” “就一会。”舒成吸了下鼻子,“别得寸进尺。” 安然笑得很开心。“好。” 06 “那是谁?大厅里坐着的那个,一直盯着这边柜台看。”Jessica撞了撞舒成的肩,“看轮廓似乎还挺帅的,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拉倒吧你。”舒成白了她一眼,今天他忙得脚不沾地,才刚刚闲下来,根本没有注意到大厅里坐着什么人,听了Jessica的话便伸头看了一眼,一看差点吓成狗,坐在大堂看杂志的赫然就是安然,看见他的视线,安然还抬头冲他笑了一下。 他来干嘛?舒成在心里抓狂。 “你认识?”Jessica问他,“是等你下班的?” 舒成觉得这再不管下去,安然就真的要无法无天了。自从那天走路回家让安然牵着手以后,似乎一切事情又像草泥马一样,朝着不对的方向狂奔而去。安然对他的态度越发暧昧,说话语气越发让人无法抵抗,言语温柔,一举一动,把他照顾得妥妥帖帖,明明知道这样不好,但舒成偏偏就是服软不服硬的人,打还是骂他都不怕,就是容易心软,温水煮青蛙,青蛙还就吃这套。危机啊,他对自己说,不能顺着他!不能! 但安然似乎早有准备,每次舒成要远远拉开关系的时候,他就眨巴着眼睛“哥,我没有犯规啊,我只是想好好做兄弟,对哥哥好一点而已”,舒成想争辩,安然全是类似孔融让梨手足情深的一万个理由,让人反驳无能;舒成想二话不说闪得远远的,安然就开始每天给他妈打一个电话,字缝里满是对舒成隐隐的威胁,大意是你要是敢搬出去住,我就告诉你妈妈你欺负我,每天都把舒成气得想吐血。 “小姨。”安然嘴巴甜得像抹了蜜,“小姨最近身体好吗?” “小姨,我住得很好,很习惯,开始上班了。” “小姨你问哥哥吗?”安然意味深长地看了舒成一眼,“哥哥……哥哥对我很好,你放心。” “真的真的,哥哥很照顾我,对,小姨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相处的。” “恩,好,小姨再见,注意身体呀,过年我和哥哥回来看你们。” 舒成很矛盾,很焦虑,很忐忑,很心塞。 “是我表弟。”舒成还是说了。 “什么?那就是你表弟?”Jessica很惊喜,“很帅啊。” 正巧安然就走了过来,跟Jessica礼貌地打了招呼,问舒成下班了没有。旁人都在,舒成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就问:“你来干嘛?” “接你回去呀,今天天有点冷,哥哥赶地铁不太方便。”安然露出天使般的表情。 那天撞完车以后,保险公司效率很高,维修和赔偿都由安然在两天之内处理完了,于是新车又上路,不过这次安然不让舒成开了,改成雷打不动地来接送,风雨无阻。 “不是和你说了不用……”舒成脑子里一团乱麻,“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你怎么这么跟你表弟说话呢。”Jessica在一边插嘴,“多好的弟弟呀,是吧?” 安然也配合着一脸无辜。 舒成无语了,正好Jessica也下班了,舒成想着,恰好可以避免一下他和安然独处的尴尬,于是就招呼Jessica:“一起吧,我让他送你一程。” “好好好。”Jessica一点都没有已婚妇女的稳重端庄,“那就多谢帅表弟了啊。” * 一路都不知道说啥好,倒是Jessica不停在和安然说话,安然礼貌得体,语言行为都透着一股子涵养,还嘴甜,不仅讨自己妈妈这种中老年妇女喜欢,更讨小女孩子喜欢,Jessica这种已婚妇女也驾驭不住这个类型,被安然巧妙而聪明的夸奖搞的飘飘然,不出几句就顺着安然话里的引导,开始给安然八舒成工作的黑历史了,什么在厕所滑了一跤,衬衫穿反了到下午才发现,手机掉进火锅里自己还不知道之类,把舒成说得分分钟想羞愧地跳楼自杀,偏偏安然听得津津有味,一边听一边看他,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你成心让我丢脸是不!”舒成想掐死Jessica。 “唉小安是你表弟嘛,怕什么呀,兄弟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的。”Jessica洋洋得意,似乎笃定了舒成没那个胆子来找她麻烦,“小安啊你可不知道,这两天舒成可是苦恼死了。” 舒成闻言感觉极大的不妙,正想给Jessica使眼色让她闭嘴,但来不及了,Jessica已经开口: “小安你住在舒成家里,他都不能和他前女友再续前缘了呢。”Jessica笑着,“小安你说,你该不该赔偿你哥一点精神损失费?” 完了。舒成轰得一下呆滞了,脑子里已经只剩两个字,完了。 * Jessica走以后,车里的气压已经低到了极点,即使开着空调,却依旧如同待在冰窟里,舒成几次想开口,但都被安然冰山般的脸色吓了回去。其实话说出口以后,Jessica自己也意识到似乎失言了,因为安然闻言一愣,然后立刻难以置信地看着舒成,舒成也一副畏手畏脚自知理亏的样子,一瞬间,空气冷得都能蹭出冰渣子来。Jessica匆匆下车以后给舒成发了条内容为“sorry!我好像说错话了!你弟弟似乎很生气的样子!我明天请你吃饭赔罪!sorrysorry!”的短信,舒成握着手机,欲哭无泪。 Jessica!我和你什么冤什么仇!你就这么卖我!舒成在内心嘶吼,外加两条宽面条泪水,这该怎么解释啊……他一个头两个大,悄悄瞄了一眼安然,自从刚才以后,安然就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一言不发地开车,也不问他,也不出声,偏偏这种冷处理快把舒成给吓死了。怎么办怎么办,他脑子里一团浆糊,完了他生气了生气了气了了了了了了了…… 他们的小区到了,安然找到空车位把车停下,停完以后,舒成等着安然解锁车门,等了好久安然都没动。他颤巍巍地转过头叫他:“……安然?” 安然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我们该下车了。”舒成心里在犯怂。从小到大,安然并没有几次真正对他生过气,但这次似乎是真的生气了,眼神是冷的,充满审视和失望。安然给车内的门锁解了锁,舒成心里七上八下的,正要起身下车,却被猛地一把拉回副驾驶座。 安然把他按在车窗玻璃上,力气很大,舒成后脑勺贴着玻璃,凉意从皮肤渗进来,安然贴近他,他们的距离只剩几厘米,他能看见安然的睫毛,安然的瞳孔,还有瞳孔里显而易见的怒意。舒成挣扎了一下,却被按得更重,安然冷笑了一下,摸着他的耳骨,慢慢问他:“哥能告诉我吗?前女友是怎么回事?” 舒成脑子里一片空白。犯规了,他太近了,但他无法逃脱,车内空间狭小,安然把他按得紧紧的,撑在他肩膀上方的手臂挡住了他所有逃跑的空间。他只能硬着头皮说:“没,没有前女友。” “真的没有?”安然挑了挑眉毛,“那Jessica姐怎么说有呢。” 怎么回答?难道告诉他我拿前女友这个称呼替代他的名字在和Jessica说明我现在的情况吗?一旦告诉安然,这不就是在告诉他我很在意他吗?不行,绝对不能告诉他,告诉他就功亏一篑了。舒成脑子在飞速转动。那怎么办?不说?那他岂不是误会更深?我哪来的前女友啊我连条母狗都没养完了完了他要气死了……不对我干嘛和他解释?我的终极目标不就是赶跑他吗?让他知道我有前女友然后知难而退不是更好吗?可是这种事情怎么说得出口?大丈夫要审时度势哇靠他那个样子跟要杀人一样冷静啊…… “恩?”安然继续问。 “她……她乱说的,不要在意,呵呵,呵呵哈哈哈。”舒成干笑几声,“你也不想想,我没房没车的,哪来的女朋友嘛,哈哈,明显是她乱编的嘛。” 安然还是看着他。 “真的!”舒成最终还是放弃了真的说有前女友,然后顺势把安然气走的想法,因为按照这个自己不占优势的情况来看,很明显,惹怒安然是个错误的选择,把安然哄好才是聪明人应该干的事情。他清了清嗓子,“真没有,我以前骗她的,因为她老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怎么还不谈恋爱,我就编一个,假装我有,骗骗她,这样她就不会老拿这个事情烦我了。” 天哪舒成你太聪明了!舒成在心里给自己叫好。这个理由编得太好了! 安然的表情慢慢缓和了,他若有所思地看了舒成一眼,然后放开了手。舒成松了一口气。 “你是单身吧?”他轻声问他。 吓死我了,看来是哄好了。舒成点头如捣蒜。 “一直单身?”他继续问。 舒成一愣,但还是点头。 “从两年前开始……”安然凑近了,舒成的心跳加快,安然凑近他的耳朵,气息让他的脖子热热的,舒成觉得他的浑身都开始发烫了,安然低声说、像是在海中用歌声迷惑水手的女妖:“哥哥没有和别人在一起过吧?” 舒成闷闷地不说话。 “……哥?”安然继续问。他在他耳边吹气,舒成握紧自己的手,感觉心跳得快要发狂。 “没有!你满意了吧。”舒成破罐子破摔,别过脸大声说,“到底下不下车了!” 安然笑了,他帮舒成系好围巾,然后打开车门。 舒成整个脸都是红的,钻出车门以后,连冷风都抚不平内心的躁动。他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在心里怒骂。妈的,他心想: 我不趁早把你赶出去,我……我,我就不信舒了! 07 舒成把房门关上,蹲门边思考人生,想了又想觉得有些不放心,又站起身把房门反锁,再次蹲下的时候,他越发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自己那么心虚是要做什么?安然又不会在半夜破门而入把他揍死,于是再次把门锁打开。他打开门从门缝往外瞄了一眼,安然在泡咖啡,似乎感受到他的视线,回头问他:“哥,要喝吗?” “不喝。”他啪的一声把门关上。 * 舒成蹑手蹑脚地出门,又重复了之前的轨迹,做贼一样等电梯,悄悄出楼道,一边左顾右盼,一边溜出小区,就怕再看见等着他还非要开车送他的安然,结果因为看起来太鬼鬼祟祟了,还被小区门卫叫住,当可疑人士盘问了很久。买早餐的时候也魂不守舍的,明明想在鸡蛋饼里面加的是海鲜酱,嘴里说出来的却是辣酱,下了地铁以后一路走一路吃,辣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终于到单位了,看见Jessica,心中一口恶气又涌上喉头,都怪你!舒成在心中控诉,害我被表弟误会!都怪你! “舒成你来了啊。”Jessica赔着笑,“昨天你和你表弟没事吧?” 没事,没事极了。舒成呵呵了一声。他觉得自己又要恢复躲来躲去的日子了,难以控制的情绪已经让他无法心平气和地待在安然身边,兄友弟恭给谁看?自己的内心一直也只有自己知道。他不像安然一样,能够将情绪收放自如,舒成唯一能做的,就是像个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 当初刚刚和安然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在高中,那时候的舒成并没有对安然产生恋人之类的想法,唯一想的,只是迁就表弟而已,安然要在一起,那便在一起,表弟还是表弟,即使在一起,也依旧是表弟。但安然不那么想,他知道舒成依旧只把他当弟弟,所以挖空心思在改变这一切。安然有耐性极了,细水长流,淳淳善诱,从高一到高三,他花了足足三年让舒成喜欢上自己,就像放长线钓大鱼,他把所有的温柔和耐心都放在舒成身上,然后大鱼就上钩了,死心塌地,旧情难忘,一直上钩到现在。 舒成当然知道自己还喜欢安然,看到他的每一眼,就有无数他们过去的事情,像走马灯一样一件一件在他脑子里转。他们一起烧过的某道菜,他们一起走过的路,安然的某个小动作和以前一模一样——比如他在认真想一个事情的时候,会稍微皱一下眉头,用笔的时候不管多冷,都会把袖子卷到手肘,以前是翻大学课本,现在是翻工作文件,还有安然有用左手的习惯,拿筷子是左手,用鼠标也是左手,在餐桌上吃饭的时候,舒成就非常顺手地把餐具放在他左手边。有些事情已经烙在骨子里,就像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是那么合拍一样,因为喜欢过,那么熟悉,所以习惯成自然,就像他们未曾分开。 “我没有告诉过他前女友的事情。”舒成继续编,“所以他很生气,气我瞒着他。” “哦,这样,随便了,你表弟不重要。”Jessica一挥手,“你和你前女友的别扭闹好了没?” “不是闹别扭,是不适合。”舒成趴柜台上,“不是一路人,再喜欢也不能在一起。之前也说了……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是你们可能开始很喜欢彼此,但是最后你会慢慢知道,你终究和他是不同档次的。” “她都不在乎……” “我在乎,我会妨碍他的路。”舒成闷闷地回答,“他本该有更优秀、更正常、更值得他去过的生活,先不说别的,如果他继续和我在一起,他妈妈绝对会被气死。他可以喜欢任何人,但惟独不能喜欢我,身份摆在那里。” “什么身份?罗密欧和朱丽叶?你家和她家有世仇?搞什么,你以为封建时代啊,不就是你穷了点嘛,哪条法律规定女朋友不能比男朋友有钱?现在还流行配不上配得上一说?你这什么思想。董永还配不上七仙女呢,还不照样树上的鸟儿成双对?”Jessica白了他一眼,“你每天尽在瞎操心些什么?” 可是我是他表哥啊!你儿子要是和他表哥在一起了!你觉得你会不会打断他们的腿!舒成把这个最关键的事实梗在喉咙里不能说,内心在嘶吼。 “总之你就在那里瞎操心,她都不在乎这些,你在那里钻牛角尖。”Jessica接了个通知,要准备去忙了,临走前回头补充,“喜欢最重要。” 唉,舒成叹了口气。 就是因为喜欢,才希望他过更好啊。 * “今天酒店有事,不回来了,晚饭你自己吃吧,比较忙,晚上我睡值班室。” 短信已经编辑好了,就差按下发送键。舒成属于临阵脱逃的典型,之前规划的井井有条,但到了关键时刻,又比谁都怂。他想象了一下安然看到这条短信的反应,最坏的情况莫过于他亲自来酒店抓人,这个舒成不怕,他已经买通了Jessica,安然一来,Jessica就会说舒成确实要值班,让他不要担心;一般情况下应该不会说什么,安然也是通情达理的人,总不可能不让他上班吧? 万无一失了。他按了发送键。 短信发送成功的那一刻,舒成又有点不忍心,自己居然撒这种谎来避开他,要是安然知道了,肯定会很难过。但是他想不出其他两全其美的办法,早分早痛快,彼此都好受些,舒成现在能做的一切,就是避开自己快要溢出来的情感,把过去统统抛开,速战速决,快刀斩乱麻。 舒成等了很久,对面没有回复。他有些踌躇,也有点忐忑。是没看见短信吗?还是生气了?他又等了10分钟,安然还是没有回复,这是不太正常的事情,换做平时,最多十分钟,安然肯定会回复他的短信和电话。真的生气了,舒成有点沮丧,算了,就这样吧。 他一直坐在值班室玩手机,百无聊赖。今天本来就不是他值班,但既然做好了扎根在值班室的准备,就要忍受这种煎熬,况且自己不可能只住一天,要想躲得彻底点,那么这个礼拜都要找借口不回去了。舒成仰躺在值班室小床上,值班室的日光灯坏了,一闪一闪的,手机因为玩久了有点发烫,正发着呆,却在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一觉睡醒居然已经是晚上11点,从7点睡到11点,他睡了四个小时。舒成刚才睡觉枕到了手臂,骨头又酸又麻,他拼命甩手,想减轻酸麻感,然后顺手从枕头下面掏出手机,把锁屏打开的时候舒成吓了一跳,安然没有回复短信,倒是有5个来自安然的未接电话。 这是什么情况……他思索,来质问我了? 正当他心惊肉跳的时候,电话居然又响起来了,舒成看着来电显示的安然两个字,吓得差点把手机扔进垃圾桶。镇定了一会以后他还是决定接起来,怕什么?他看着震动的手机,你又没去偷情,值个班而已,他还能把你吃了? “喂。”他平静地接起电话。 “您好。”电话那头居然是一个陌生的声音,舒成心里一惊,“请问是……安然的哥哥吗?” “我是。”舒成心都开始跳了,之前陪Jessica看的那些脑残电视剧里的剧情都不知道从哪个脑子角落里跑出来,什么出车祸了,被人绑架了,掉河里了……陌生人的电话一般没有什么好事,更何况是开口直接找亲属的,他心口一凉,到底出什么事了? “是这样的。”对面说话,“我们是安然的同事,今天我们部门聚餐,安然喝多了,现在状态不太好,大概就是昏昏沉沉的,我们听说他好像现在是住他哥哥家里,我们就冒昧给你打了电话,结果一直没打通。” 舒成松了口气。“对不起对不起!”他连连道歉,“我刚刚在睡觉,没听见,那真是太麻烦你们了。他喝多了?他不是从来不喝多的……” “啊安经理今天大概心情不太好?晚上喝得蛮多的。方便报个地址吗?我们把车开过去,麻烦您下楼接一下他了。” 舒成连连应下。心乱如麻,一边担心一边责骂。妈的,他心想,搞了半天我还得和他一起,今晚真是白用功。他匆忙收拾东西,去外面打了车,冷风嗖嗖的,舒成坐在出租车上不停打喷嚏,再加上不停催促司机,风驰电掣往小区赶。 阿嚏。舒成揉揉鼻子,不住地想念温暖的被窝。霓虹灯穿梭而过,离家越来越近。 安然啊安然,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就替你老跑腿吧。他愤恨地想。 * “谢谢你们。”舒成接过同事扶着的安然,一边说谢谢,一边和他们告别。安然确实喝的很多,看上去状态很不好,面色苍白,自从被舒成扶着以后就一声不吭,但看上去还有自己的意识,舒成扶着他,叫他跨水潭就跨水潭,叫他抬脚走楼梯就走楼梯,一派的乖顺。 舒成是在小区大门接到安然的,扶着他一点点往里走。夜静极了,安然似乎很累,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舒成身上,差点把舒成压岔气,他拍了拍安然的肩膀:“喂?安然?” 安然没反应。 “怎么喝那么多,你发什么神经?”他骂他,“变成这个半死人样很好玩是不?” 安然还是没反应。 “算了,当我没说吧,明早醒了再和你算账。害我大老远跑过来,打车费都花了50。”舒成嘟囔,把他扶进公寓楼,“抬脚,前面是电梯。” 到家门口掏钥匙的时候很艰难。舒成像搁一个电冰箱一样把安然放在墙边,让他倚着墙,然后从包里掏钥匙,终于掏出来以后他又把安然扶上,一只手撑着他,一只手开门。 “到家了,进来。”他没好气地对肩膀上半睡不醒的人说。 话音未落门被狠狠关上,舒成被用力扯过来按在玄关的柜门,安然眯着眼睛看着他,舒成还没来得及还手,安然按着他的下巴吻了上来,这个吻一点都不温柔,激烈地就像狂风骤雨,舒成抵抗不能,他急促地呼吸着,安然粗暴地按着他的肩膀,背脊被柜子上的金属把手磨得生疼,舒成已经完全傻了,他用力推开安然的肩膀,却无济于事,安然松开了他,深吸一口气站在一旁。 舒成的嘴唇被咬出了血,安然像是疯了一样,这个吻与两年前的柔情似水大相径庭,粗暴得似乎像是控诉。舒成还没回过神来,他喘着气,几十秒钟以后他冲安然大喊:“你发什么酒疯!” “哥。”安然看着他,眼神里全是悲伤,那么浓的悲伤像是没有尽头的海,要把人吞没一般,他望着舒成,认真地、轻声地、但坚定地: “哥。”他说,“我喜欢你。” 08 安然到底醉了没醉舒成不知道,他确实喝了很多酒,身上浓浓的都是烟酒的味道。安然不抽烟,这个舒成知道,大概是他同事抽,他身上沾上的。舒成站在玄关的柜门边一直没动,安然也没有动,两人似乎是赌气般的都僵持着。 两年了,舒成有些恍惚,这个粗暴的吻让他想起了太多东西。他抬起手把客厅的灯打开,空间一下子亮堂起来。舒成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先开口:“去洗澡吧,早点睡觉。” 安然点了点头。 卫生间是哗哗的水声,舒成就站在门口。他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摸到一手指的血。他特别想骂人,但要是安然就站在他面前真的让他骂,他却一定一句话都骂不出口。安然冲澡的速度很快,他出来的时候舒成擦着他的肩进去照了照镜子,嘴角果然被咬破了一个口子,他漱了漱口,随便地拿纸巾擦了擦,安然一直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他,不发一言。 舒成把带血的纸巾扔进纸篓。 “算了。”舒成摆了摆手,“你喝醉了,没事。” 安然似乎有话要说,但舒成拦住了他。舒成正打算出去,却看见安然突然弯下腰来。 “你怎么了?”舒成吓了一跳,手湿的都来不及擦,连忙过去扶住他。安然神情痛苦,舒成去碰他的脸,碰到的是满手的冷汗。“你是不是胃痛?是不是喝酒的关系?是不是想吐?”舒成忙不迭问,他急得火烧火燎,安然摇头,捂着肚子靠在卫生间门边。 舒成已经懵了,他惊慌失措地不知道怎么办。他跑去客厅在抽屉里胡乱翻找,想找几片胃药,安然满头冷汗,舒成很久没有看见安然病痛的样子,上一次安然虚弱的样子似乎在很多年前了,记忆飘忽而不清晰。他倒了杯热水,心太急导致有几滴洒在了自己手上,但舒成也没空在意这些了,他拿着杯子和胃药跑到安然面前:“你先吃了。” 安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舒成扶着他,看着他皱着眉头把药吞了下去。表弟垂着头,头发还是湿的,整个人像是泡在水里。虚弱的安然完全没有了平时一直处变不惊的样子,他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原来的样子,变回了十年前那个依赖着哥哥的少年,安静又听话,靠在自己身旁。安然喝完水,把头偏向他,然后轻轻地叫了一声: “哥。”他说,“我好难受。” 舒成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 他扶着安然回房间,自从安然搬过来以后,舒成并没有进过这个房间几次。不大的空间收拾得很干净。舒成帮他打开被子。安然全部的重量都倚在舒成身上,但似乎是舒服点了,只是很虚弱。舒成扶他躺下,给他盖上被子。 床头的灯是橙色的,散发着温柔的光。安然的脸色苍白,舒成想了想,又倒了杯水放在他床头柜上。夜里很安静,舒成替他掖好被子,站在床头。 小时候也是这么照顾他的,安然有一阵子连续一个礼拜都在发烧。他每天都替弟弟盖好被子,半夜爬起来试探他的体温,高烧不退的时候给他敷上冰凉的毛巾。说没有怨言是不可能的,那个礼拜他每天晚上都要留心生病的安然,几乎每晚都睡不好。但满心的怨言在看见虚弱的安然的时候就会迅速地烟消云散。那是他弟弟啊,舒成叹了口气,我理应照顾他的。 今天也本应该怪他的,确实是安然自己喝了太多酒的缘故。他应该狠狠地骂他两句,但却怎么都开不了那个口。安然安静地躺在枕头上,眉头微皱,大概还是有点不舒服。舒成轻轻地走过去,抚了抚他的额头。 “哥……”安然突然说。 “恩?”舒成坐在他床头,看着窗外的夜色,这个角度能看到一半的月亮,明亮的、柔和的月光洒在地板上和床上。 安然半天没说话,舒成觉得他是睡着了。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对不起。”安然轻声说。 * “你嘴怎么了。”上早班的Jessica随口一问。 “……”舒成不自然地别过头。 “前女友咬的?”Jessica笑眯眯地观察他,“很激烈啊。” 舒成打完一个VIP的客服电话,理都没理她。 * 安然大概是请假了,下午给他发了条短信,问舒成晚上吃什么。舒成没有回复。安然的酒应该是醒了,但是不知道胃舒服点了没有。思来想去他回了一条:“你胃好点了没?” “已经没事了。”对面回得很快。 “你昨天是真喝醉还是假喝醉?”舒成不想客气,直接质问。 “喝多了,但脑子很清楚。” “你干了什么你记得的吧?你越界了。”舒成慢慢地打字,每个字都像是审判一样,事实也是,它像审判一样无情。你越界了,舒成在心里重复这句话,你说过只是兄弟的,现在是你越界了。这条短信发出去以后,对面好久没有回音,舒成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已发送,觉得心情有点复杂。 过了很久以后手机响了。舒成点开短信,寥寥几个字: “哥,我们谈谈吧。” * 晚上他还是回家了,开门的时候觉得心情有点沉重,他不知道该怎么谈,面对安然,他连开口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舒成慢慢地转动门锁,刚打开门的时候就被吓了一跳——姨妈居然在家里,舒成有点傻,他看着坐在自己客厅沙发上的姨妈,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姨妈还是没有变,她是一个人生轨迹近乎完美的女人,她美丽优雅,知性优秀,嫁给安然的父亲以后,这个美丽又智慧的女人并没有像一个家庭妇女一样苍老下去,而是在事业上打出了自己的一片天。舒成见到自己姨妈的机会不多,就像安然见到自己母亲的机会也不多一样,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全国各地各处飞,就连过年回家也是行色匆匆。他大概已经两年没有见到姨妈了,但姨妈确实是对他很好的,她是自己母亲的姐姐,以前小时候每年过年,她都会温柔地抱抱他,然后送自己一份和安然一模一样的礼物。舒成很喜欢姨妈,也很敬佩她。此刻他呆愣愣地看着这母子俩表情严肃地坐在沙发上,似乎在谈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姨妈好。”舒成赶紧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他有点尴尬,不明白为什么姨妈突然要来他这个狗窝。应该是来看安然的吧?毕竟安然莫名其妙住到他这个小地方来了。 姨妈冲他微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了。“然然擅自住进来,没打扰你吧?”姨妈的声音柔柔的。舒成走过去,她摸了摸舒成的肩膀,她的手保养得极好,无名指上是璀璨的戒指,“我让他自己住,他不听我的。” “没事,不打扰。”舒成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我先走了。”姨妈站起身,她似乎比之前更贵气了,她走到门口,然后突然回头。就在那一秒舒成看到的已经不是自己那个优雅温柔的姨妈,她的眼神更像是在商海中看自己的竞争对手,凌厉又严肃,她的目光越过舒成,看向安然。 舒成心里一惊。 “你好好考虑下我刚才说的。”姨妈的声音不大,但非常清晰。 安然勾起嘴角笑了笑。“我送您下去吧。” * 安然送完姨妈上来以后没说什么,只是给自己倒了杯水。他坐在沙发上,久久没说话。舒成憋不住,问他:“你妈怎么来了?” “谈了点事情。”安然看他,“其实这也是我想和哥说的。” 舒成大概有点猜到姨妈说了什么。安然的人生轨迹在高中之前一直都精妙地按照姨妈的安排在行走,重点小学,重点初中,重点高中,但高中过后就出现了差错,而出现差错的原因就是自己。安然为了和他在一个城市,选择了姨妈并不满意的一所大学,毕业后也没有直接去姨妈和姨夫的公司上班,而是选择了另外的公司。这次姨妈来应该是来劝说安然去家里的公司工作的吧?舒成思索了一下,然后说:“她要你去自家公司上班吧?” “这个她倒不急。”安然说。 不是这件事?舒成很奇怪。他知道姨妈一般是在S市工作,一般也是住在S市,突然跑来这里,不是想让安然接手自家企业?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她让你去S市?” “是。”安然点头。 “哦。”舒成突然觉得心里有点酸,但他也明白,姨妈这么做完全是对的,S市的发展空间比这边大太多。安然现在在的公司的总部也在S市,这次安然是自愿转到分公司来,可他本不该来的。“确实。”舒成吸了一口气,勉强压抑下心里异样的情感,表现得神态自若,“那边对你的发展更好点,我也觉……” “不是这个原因。”安然看着他的眼睛,就在舒成纳闷的目光中,他缓缓开口,然后放下了一颗原子弹: “是因为我告诉了我妈,我喜欢你。” 09 “你疯了。”舒成简直不敢相信他听到的话,他心里弥漫上来的全是凉意。安然还在喝水,舒成一把抢过他的杯子拍在茶几上,“你是不是疯了?” “她早就知道了。”安然注视着他的眼睛,“我早就告诉她了。” “什么时候?”舒成觉得自己的声音都要发抖。 安然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口: “两年前。” * 舒成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爆炸过一样,而事实是安然的话确实让他爆炸。他完全没有想过这件事,他甚至无法想象……刚才姨妈是怎么用正常的神情面对他的。两年前,这也就意味着安然在去S城的时候就已经告诉姨妈这件事了。舒成脑子里全是一连串的问题,除了姨妈有谁知道?妈知道吗?家里知道吗?安然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妈知道吗。”舒成问他。 安然摇头。“我妈没说出去,她不知道。” 舒成坐在沙发上。“这是你今天想和我讲的?” “哥,我们之间一直有误会。”安然认真地看着他。 “我给你妈打电话。”舒成站起身,当机立断去找手机,他解锁屏幕准备拨号,“我会告诉她我现在没和你在一起,让她放心,我们两年前就分手了,现在和以后都不会干傻事……” “哥!”安然一把抢过他的手机。 手机被扔在沙发上,沉闷地一声响。 “我告诉我妈,不是想听你说这些的。”安然抓住他的手腕,“你什么都不明白。” “我什么都不明白?” 舒成火了,他冷笑了一下。 “对,两年前我是什么都不明白,我还傻到以为你只是忘了告诉我,但结果呢?你口口声声说你要和我在一起,可最后你去哪了?你去S城告诉了我没有?你单方面打算分手你告诉了我没有?我确实什么都不明白!” “我那时候电话里告诉了她,然后她让我立刻回去。”安然的语速很快,“我一点底都没有,我更担心你。我去了以后我和她谈了两天,最后她松口了,但是提了要求,说我可以自己选择自己喜欢的人,但是只要我能够完全不依靠他们的帮助,在工作上达到他们所指定的目标。” 舒成愣了,他消化着安然的话,两年前的事情突然变得明朗起来,但真相却是这样的让他无法冷静。 “而且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舒成看着他。安然的目光里都是苦涩。 “在达到他们所指定的目标前,不与你有任何联系。”安然苦笑了一下,“她以为我只是一时兴起,久久不联系也就忘了。” 舒成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他想起了两年前的不辞而别,他一通电话过去要求分手,安然欲言又止但最后答应的样子,他想起这两年的杳无音信,从别人那里听消息的忐忑不安,以及自己的期盼到死心。他看着安然,安然确实变了很多,或许这两年他真的经历了很多事情,更多的困难把他磨砺成了现在的样子。 “然后呢。”舒成哑着嗓子说。 “我花了两年达到他们的要求。这两年我每天都在对自己说快点再快点,我想回到这里,我想回来找你。我真正达到他们要求的那天她似乎反悔了,但我没有给她反悔的机会,我办理了工作调动直接到你这里来,一下飞机就来见你。” 舒成哑然。他无法接受自己所怨恨、难过、挣扎了两年的事情,背后竟然都是弟弟的努力,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只能听着安然继续往下讲,两年的生活像是走马灯一样一幕一幕从他眼前闪过。灯光亮亮的,杯里的水泛着光。 “其实最让她难过的不是我喜欢同性,而是我喜欢的人恰好是自己的表哥吧。”安然叹了口气,“她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怎么对得起你小姨。我知道这很难处理,但是我真的没有其他方法。”他看向舒成,“我喜欢哥,我没法控制住自己。” 安然慢慢走到他面前,帮他理了理刚下班乱七八糟的头发。舒成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安然的脸。这是他的表弟,他心想,是他最喜欢的表弟啊。 “我每天都在想你。加班的时候,熬夜的时候,和别人竞争的时候。”安然把头垂下来,埋在舒成的肩窝,这个动作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他抱着他,靠在他身上,“我不想让你等,所以那时候我就答应了分手,但我那两年每一秒都在后悔,我太想见你了,哥,我真的太想你了。” 表弟的语气就像是撒娇,轻轻的,带着埋怨和依赖,他的头发蹭得舒成痒痒的,肩窝能感受到他热热的呼吸。 舒成闭上眼睛,伸手回抱住了他。 * 舒成半夜睡得迷迷糊糊地,脑子里一团乱七八糟,连着做的梦都是乱七八糟,大概是现实和电视剧的结合体,他梦见姨妈叹了口气坐在他面前,把支票放在桌上,问“你说吧,多少钱能让你离开然然”,又梦见自己被老妈拿着扫把揍得从巷子口逃掉巷子尾,自己逃进一个房子,然后老妈在门口死命拍门“开门呐!开门呐!你有本事和你弟乱搞!你有本事开门呐!开门开门!” 雷人,可怕,吓得他在梦里简直要跳楼。 这一觉睡得一点都不安稳,因为心事太多,心口就像是压着什么东西一样,沉甸甸的。再次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时候,外面似乎是打雷了,舒成仰躺着,房间里的宁静与外面的雷声对比着,不久以后是滂沱的雨声。他隐隐约约看见有人站在他门口,拿着一个枕头。 “哥,外面打雷了,我能和你睡吗?”站在门口的人说。 是梦啊。舒成心想。难怪了。 只有做梦才能看到以前的事情。安然小时候怕打雷,一打雷就会搬着枕头过来和哥哥一起睡。舒成嘲笑过他很多次,那么大人了还怕这个,但一旦遇到雷雨天,他还是会打开被子允许他钻到自己身边。舒成心想,这个梦真是太真实了,雨拍打在窗户上的声音都逼真。他眯着眼睛,看向门边的人,穿着睡衣,黑暗里看得见他的头发很不听话地翘着。 “嗯。”舒成迷迷糊糊应了一句,然后就有人轻手轻脚地爬到他身边,床凹陷了一下,有个枕头被放上来,然后一个温暖的身体像泥鳅一样钻进他的被子。 “你手好冷,拿掉。”舒成闭着眼睛说,梦里表弟的手很冷,他想把他推远点,但对方反而抱住了他。舒成的头埋在对方怀里,能闻到沐浴露清爽的味道,他微微睁了睁眼睛,看见表弟看着他。外面的又一道闪电划过,照在安然脸上,倾盆大雨开始倾泻,隔着窗子也能听见,似乎满世界都是水声。 如果这也是梦,那这感觉未免太清晰了。 安然抱着他不撒手。舒成闷闷地问他:“到现在还怕?” “恩。”安然笑了笑,“很怕。” “骗子。”舒成叹了口气,但没有戳穿他,他听着窗外的雨声,突然就觉得安心下来。梦里的支票、扫把还有雪姨似乎一下子都消散了,他现在只感受得到清冷的冬雨,微微扬起的窗帘,还有身边人清浅的呼吸。窗外风声呼啸,但房间里却宁静而温暖。 和过去一模一样。 * 闹钟响的时候舒成根本不想起来,被子里太温暖了,像幽暗森林里一个温馨的巢穴。他伸手出被子摸到手机,把手机闹钟按掉。雨已经停了,窗子被打开了一些,早晨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舒成坐起身,边上是另一个枕头。他愣了几秒,想起了昨天安然是睡在这里的。床单微微凹陷,把手覆上去,还能感到残存的淡淡的温度。厨房里有响动,他走出房门,看见安然已经在厨房做早饭了。 “雨停了啊。”舒成走进卫生间。 “是啊。”安然在桌上放上一个盘子,“昨天哥睡得好吗?”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安然愣了愣,然后发现是舒成的手机,舒成从卫生间咬着牙刷出来,看了一眼来电,心在一瞬间沉入谷底。 “喂,妈。”舒成接起电话。 他看了安然一眼,安然也放下手里的盘子。舒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干,却浑身发毛。他在心里想了一万个可能,一个比一个情况差,比如姨妈告诉老妈了,又比如全家都知道了…… “你和然然今年过年回来的吧?”老妈的声音依旧得咋咋呼呼,“车票买了没有?别到时候买不到票啊?” 听上去还不知道。舒成松了口气,安然也站在边上默默听着。 “没买呢,这就买。” “行,今年你姨妈也回来过年,我们都去你外婆那里过,到时候做点你和然然都喜欢的菜,一家人也好久没聚了。”老妈在电话里盘算了起来。 舒成没说话。老妈确实就是一个这么简单的普通中年妇女,没有姨妈那样的眼界和见识,但过得充足和幸福。她要是知道了自己儿子和自己外甥在一起过,她会怎么想?舒成忍不住想。他已经能想象出他母亲震惊的眼神,还有拿着扫把的手。 “还有一件事。” “恩?”舒成问。 “你老大不小了,老没个样子,自己在外面也没人有个照应的。我帮你留意了一下,我看你隔壁赵阿姨的女儿就不错,你回来和她见一面,要是真合适,那就定下好了,我也和赵阿姨说了,那姑娘真的蛮不错的,踏实又孝顺,比你强多了。”老妈滔滔不绝。 舒成僵在那里。手机的声音很大,站在他边上的安然听得一清二楚,他忘了自己是怎么挂掉电话的。牙刷还在手上,刚起床的头发也是乱七八糟的。舒成匆匆进了卫生间。 “哥!” 他似乎听到安然在外面喊他,但他没回应。他把卫生间门关上,然后颓然地坐在地上。 10 “我想了下。”舒成吸了一口气。撒谎的味道太不好受了,安然站在他面前,他甚至不敢去看安然的眼睛。说出来就好了,就一句话,两秒钟的时间,舒成心想。他轻声说: “你还是回去吧。” “为什么。”安然很平静。 “两年了,我对你也没什么感情了。”舒成努力保持着脸上的平静和淡然,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心口一抽一抽的,疼得要命。他努力把嘴角抬高挤出一个笑容,“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我们之前那么多年在一起,还有这两年我……在你眼中就是都过去了吗?”安然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他想拉住他的手,“哥,你别说气话,我求你了。” “我没有说气话。”舒成心口的酸涩简直要漫出来,但他终究是把话说了下去,“刚才我妈的电话你也听到了,你知道的吧?你那么聪明,我也不用多说。” 安然的眼神里都是震惊和悲伤,大概是完全没有想到这是舒成最终做出的选择。他放下手。 餐桌被擦得很干净。冬天的早晨,家里一切都是清新和温暖的。餐具被收了起来,刚洗完的盘子上,亮亮的水珠似乎还闪着光。仿佛两年前那样,刚入职场的毕业生和刚进大学的少年,在一个不大的房子里与彼此生活着,但又有什么似乎已经不一样了,时光是残忍的,它带走了太多东西,也掩盖了许许多多的无奈谎言以及言不由衷。 “哥,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了。”安然看他。 舒成的心颤抖得厉害。 “你还喜欢我吗?哪怕一点点,一点点就够。” 舒成微微撇过头,努力不让情绪溢出。也许他看上去神态自若,表情应该不是很难看吧?他想。他想笑一下,但悲哀地发现根本笑不出来。 “不了。”他听见自己说。 * “哥,我会听你的话回上海,你不用躲着我,就像普通兄弟一样就好。” “过年还一起回去吗?” “哥,回我短信好吗?” “我知道了。哥你不要为难,我也不会再干让你为难的事了。” “哥,我搬出去了,我明天就走,早上的飞机。” “哥,我还是喜欢你。” * 短信一条一条,全都是已读,自己都没有回复。 舒成已经找不到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他觉得自己已经要忍不住了,他忍不住想去回复安然,忍不住想留住他,但他不行。今天一天过得就像行尸走肉一样。Jessica问过他怎么了,他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后来她帮忙代班了,Jessica是关心自己的,舒成想,以后要好好谢谢她。下班时间到了的那一刻,舒成发现自己第一次竟然恐惧回到那个家,因为那里曾经住过两个人,而现在变回一个人,就变得那么得让人无法接受。 打开门锁的那一刻,舒成已经知道里面是一定没有人了的,满满的都是寂寥与空洞。明明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但现在无法接受事实的,又确实是自己。 房里漆黑一片,没有人,意料中的样子。 安然一直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说好分手就分手,说好搬走就会搬走。冰锅冷灶的样子舒成早应该习惯了才对,毕竟之前的两年一直都是这样。但习惯了安然为自己煮的饭菜,再回到冰锅冷灶,却是另外一种感觉。舒成连灯都不想开,他扔了手里的包坐到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他喜欢安然。 昨天说出那些话之前就已经考虑好了,不论最后是什么结果,他都要把那些话说出口。当了那么多年哥哥,他始终觉得,应该由自己来解决这一切。舒成想过很多次,要是安然不是他弟弟该多好,他不畏惧告诉老妈自己喜欢一个男人,老妈心软,顶多打断他一条腿,休养个半年也就好了,日子总是要过的,老妈终究会原谅他,他们也终究会有办法去解决未来的问题。 但偏偏那个人是他的表弟。 只要不是表弟,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但一旦是表弟,什么问题就都成了问题。他无法想象家里知道这件事以后的心情,会震怒,会失望,姨妈和自己妈妈该怎么办,外婆外公会怎么想,安然又该怎么办?自己倒是无所谓了,本来就没什么出息,但安然太不一样了,他是那么耀眼的一个发光体,他不能毁在别人的流言和非议里。 他喜欢安然,他喜欢看见安然意气风发、优秀美好的样子,他想像哥哥一样永远保护他,即使现在安然比他强太多,但他也想保护他。舒成这辈子都不想看见安然饱受非议的样子,那会让舒成觉得比自己死了更难受。如果昨天那些话能让一切结束的话,他宁可做恶人的是自己。 至少安然不会承受骂名了。他想。 舒成在沙发上颓然地躺着,身心俱疲。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要孤独终老了,老妈介绍的什么女孩他也不想去看。他喜欢安然,大概也就只会喜欢这么一个,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舒成也完全不想去祸害别的什么无辜的姑娘。就这样吧,他心想,就和老妈说自己暂时不会结婚就好,大不了被揍一顿,揍完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他叹了口气。夜风凉凉的,心里也是空的,就像一个没有金鱼的鱼缸,干涸龟裂,没有一丝生气。 * 舒成一觉醒来就已经很晚,他一看表,然后没意外地发现自己迟到了,而且迟到地不止一星半点。昨天是趴在沙发上睡着的,他站起身,给Jessica打了个电话,干脆请了个假。 昨晚没开灯,晨光照进来,屋子里才亮了起来。舒成眯了眯眼睛,阳光照得他眼睛疼,屋里安然的东西已经差不多被收拾干净。其实安然来的时候也并没有带多少东西,就只是一个旅行箱而已,现在走了,也只带走了一个旅行箱。卫生间里的洗漱用品大概是因为走得太匆忙,没能整理走,蓝色的牙刷安静地躺在杯子里,像个沉默的观看者,不发一言。 舒成举起那只牙刷,站着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有丢掉它,他把它放回杯子,叹了口气,就在这时电话又响了,舒成想着大概是Jessica吧,他过去拿起手机,然后一头雾水。 怎么又是老妈。 “妈。”舒成接起电话,回答得有气无力。 “你姨妈说然然今天回S城啊?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好在你那里工作的吗?怎么突然又走了?”老妈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不会是你把然然赶跑的吧?” 对,是我。舒成在心里承认了。“不是啊。” “不是你?”老妈很狐疑。 “真不是我。”舒成很疲倦,镜子里的他一脸倦容,看上去像短命了十年。他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忍受着自己挽回安然的冲动,抑制着自己的麒麟臂不给安然发短信打电话。控制自己的感情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他快忍不住了。现在老妈一提起安然,舒成觉得自己的心就开始酸楚地颤抖,就像昨天一样。 “对了,我昨天把你的照片拿给赵阿姨的女儿看了,她好像蛮喜欢的。”老妈喜滋滋的。 “妈。”舒成疲惫地说,“你别搀和这破事了,我不会去和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女儿相亲的。” “为什么?你有喜欢的对象了?” “算……是吧。”你侄子。 “那赶紧带回来啊?也省的我操心!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在一起了?” “……刚分。” “你这小孩!多半又是你把人家气跑的,你说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这离过年还有大半个月呢,赶紧追回来!”老妈看上去比他心急多了。 “追不回来了。” “说什么呢?怎么就追不回来了?” “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反正就是不合适。”舒成被问得更心累了,“再磨下去对他不好,我已经放弃了。” 本来就是不对的,再喜欢都是不对的。 “你活该不如然然。”老妈突然说。 “啊?”舒成纳闷。 “然然昨天晚上给我打过电话,说他也刚分手。” 舒成愣了。 “人家然然就比你出息,他问我喜欢的人和自己不合适,在一起可能家里人不喜欢,但要不要继续,我就跟他说没关系,他妈妈当初要嫁给他爸爸的时候他爸爸那边还不是不同意,现在不照样过得好好的?”老妈滔滔不绝,“然然一听我的话就说是,说他会慢慢努力解决所有问题的,你看看人家,多有担当,你呢?” 舒成拿着电话,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思维像停滞了一样。 “照我说,找对象这事情还真没什么对的错的,看对眼了那就是了。人一辈子看对眼的能有几个?你年纪小小的天天说丧气话,人家然然知道解决问题,你咋就不知道解决?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以后你就慢慢后悔去吧。” “我弟他怎么解决啊……”舒成轻轻地问。 “这我哪知道,我只知道他比你出息!你一遇到事就像个乌龟似的,也不知道像了谁,白生你的!” 舒成像被打醒了一样。 安然给他妈妈打电话了。 安然没有放弃,他还想解决问题。 舒成脑中不停重复这句话。 即便已经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安然居然都没有退缩,相反还打电话去跟自己老妈打预防针。他的心沉甸甸的,说不出一句话。他一直都是了解安然的,但他没有想到安然已经倔成了这样,他比以前更执着了,而自己呢? 自己难道不是在一次一次辜负他的希望,一次次地撒谎,一次又一次像乌龟一样在逃避吗?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即便互相喜欢,那如果在积极地付出努力的只有一个人,那也就注定了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自己消极了太久了,也让安然一个人努力太久了。 如果安然真的向家里坦白了一切,他绝对不会熟视无睹,打也好骂也好,他都要、也必须陪安然一起承受。他相信安然干得出这种事,他也相信自己绝对会护着他。那么多年过去了,以前的平分的零花钱,两个人共享的小房间,并肩走过的回家的路……所有事情都是一起度过的,而现在也一样。 小时候哭着的安然,少年时微笑着的安然,还有现在那个淡然优秀的安然。所有的样子混在一起,那是他表弟,是他喜欢的人,他永远不是一个人,也不该是一个人。 还来得及,还来得及挽回他。 舒成心一横,心想,横竖一条命,反正弯了也直不回来了,不就出个柜,要打就一起打吧,有本事打死我啊? 他回过神来,电话里的老妈还在讲着,他试着开口。 “那……”舒成试探地问老妈,“要是我像我弟一样呢?” “我巴不得你像你弟一样!怎么?” “我是说,即使家里不同意,我还是想努力把喜欢的人带回来……这样?”舒成觉得心跳在加快了,好像一切都明朗起来。他看向窗外,阳光金灿灿的。 “那你倒是先带回来啊?是骡子是马都得先牵回来,两个人在一起有什么不好解决的,日子过久了不都解决了?再说,你怎么知道我不同意了?等等,你先给我说清楚,你看上个什么人啊?啊?” 舒成直接放下电话。 “你人呢?说话啊?啊?……” * 他挂了电话,疯狂地翻安然的短信,双手几乎在颤抖。他决定了,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得试试。如果面对一件困难的事情,他总是想着在逃的话,那么安然想的永远都是去战胜它。他不想逃了,他想像自己的弟弟一样,去努力试一次。 就算会被打断腿,他也想鼓起勇气去试试看。老妈说的对,人一辈子能看对眼的没有几个,为什么要控制自己的感情去迎合世俗的眼光呢?他遇到了安然,也喜欢上了安然,他不想再去喜欢别人了。 他翻到了昨天安然的短信,上面写着他的航班时间。舒成一看那个时间,心里悚然一惊,他看向家里的钟,捋了把头发,披了件外套就往家门口跑。 * “去哪里?”司机还在抽烟。 “机场,快快快。”舒成急得毫无形象,“来不及了,追对象呢。” 司机一听立马扔了烟头,发动汽车。“好叻!” * 他一路都在看时间,一路都在心急如焚。按照平时的路况来看,这个点赶到机场,安然八成已经上飞机了。他打了几个安然的电话,都是关机,大概为了登记已经提前把手机关了。今天的路况似乎也在帮他忙,并不是非常拥堵,出租车司机也是个有水平的,一路风驰电掣,还好舒成没吃早饭,否则八成要吐出来。机场高架上舒成不停在看表,“师傅还能再快点吗?”他心焦地问。 司机连超两辆车。“已经最快了!” * 舒成跳下出租车就往机场狂奔,进了大厅,看了眼电子屏幕的航班信息只想骂娘,安然肯定不会在外面了,估计早就已经过了安检。舒成想了想,只有一个办法能让他进候机大厅,他冲到前台,用最快的时间,随便买了张机票就往里走。 他过了安检,一路都伸长脖子张望。国内航班的候机厅很大,舒成一路都在用目光急切地搜寻,机场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乘客,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小孩子擦着他跑过,还差点摔倒,舒成扶了一把小孩,他的心里满满的都是焦急。离登机时间越来越近,他不知道自己找不找得到安然。舒成掏出手机,不抱希望地又打了一个电话,还是关机。 他不知道这次错过会是什么样的结局,也许又是两年见不到面,也许会是不再熟络的疏离,虽然他知道安然是固执的,但自己的不坚定已经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了他。这次不能再退了,他想,我可是哥哥,我不能再退了。 他找到了安然那班航班的登机口,跑到那里的时候不住地喘气。他把坐在椅子上的乘客一个个看过去,没有安然。他茫然地站在那里,旁边有一个拖地的清洁工,他拦住她: “请问……”舒成病急乱投医,清洁工茫然地看着急切的他。 “你有没有看见过一个男乘客,蛮年轻的,高高的,带着一个棕色的行李箱,穿着……”他说不上来,他不知道安然今天穿了什么,舒成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看见了。”清洁工说。 “啊?”舒成惊喜地要发疯,“在哪里?” 清洁工拿拖把柄指了指。 “在你背后。” * 舒成回头,看见的是提着外套的安然,拿着棕色的小行李箱和登机牌。安然看着他,似乎是有点惊喜,又有点不敢相信,他轻声说:“哥?” 他一把抓住安然的手。 “对不起,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他的心跳得很快,一下一下,像是打鼓一样。表弟的瞳孔里映出他,他看着安然: “跟我回去好吗?” 然后他就看着表弟沉默了一会,连小行李箱都没拿,回头走掉了。 他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心里苦涩地像黄连。 应该是拒绝了吧,他想,是自己过分了,安然既然要走,肯定已经安排好了S城的一切,自己这样冒冒失失地过来要求他留下,实在强人所难。 他正想着,却看见安然突然又走了回来。 “你……?”他看着两手空空的安然。 “我刚把它撕了,丢垃圾桶去了。”安然笑着说。 “什么?”舒成一头雾水。 “登机牌啊。”安然一把拉过他,舒成还在呆滞,他拉住哥哥的手腕。阳光从候机大厅的玻璃外面洒进来,瓷砖上是亮亮的一片。 “走吧。”安然笑着说,“我们回家。” ——END—— 后记:篇幅限制,因为预计三万五收尾,所以收尾的可能有点仓促QAQ 因为很喜欢年下,所以就自己乐呵呵地写了这个傻白甜的爽文,很狗血(捂脸)……但真的写得挺开心的=3=感谢大家的不嫌弃! 谢谢你的观看~个人志还在贩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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